琅琊风云录6
我真是太勤奋了
第二章4
琅琊山顶，远远望去，只见一个蓝色的身影真在随剑起舞，剑锋划破空气，发出阵阵清越之声。只见她如一支利箭飞身向前，一招一式，仿佛是在轻轻舞蹈，剑在她的身侧划出一道道银色的光芒。一连几招已出，她后退一步，脚尖轻轻点地，身体在空中旋转，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，立于地上，把剑收回了剑鞘。
林奚微微叹了口气，她总是感觉使不出这琅琊剑法的全部力量，好像她并不适合这套剑法，轻轻摇了摇头，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出了问题。真的有点奇怪，她与平旌都能一次记住师父的招式，但平旌总是能很流畅的完成，她却联系很多遍之后却仍觉得有些生涩。算了，不想这些了，林奚坐在石凳上，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汗水，凉风吹过，她感觉一阵舒爽。
这时，耳边传来细微的声音，对方虽然有意控制，但林奚天生听觉灵敏，抢先一步发觉了，手轻轻的握住了剑柄。待那人走近，这熟悉的颜色，不是萧平旌还是谁？林奚这才松了口气，松开了手。
这边萧平旌还很得意的想着“林奚居然没有发现我，哈哈”，蹑手蹑脚的走到林奚背后，用手捂着她的眼睛，瓮声瓮气的说道，“猜猜我是谁？”林奚噗嗤笑出了声，淡淡说道，“萧平旌，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无聊？”
萧平旌撇撇嘴，“林奚，你怎么这么快就猜出是我了？”林奚没有作声，脸微微有些烫，腹诽道，“你以为要是除了你的旁人能有机会捂住我的眼睛吗？”当然这话是不能和萧平旌说的，要不然他是非要昭告天下不可的。
萧平旌见林奚不做声，便盯着林奚洁白的脖子看，看到那上面一个粉红的小点，露出憨憨的微笑来。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，“除了我没人知道吧？”林奚本来听着一头雾水，注意到萧平旌视线的方向，林奚的脸唰的就红了，低着头，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，“没……没有，只有你，连母亲都未曾注意过呢。”说完，她感觉自己的脸就仿佛烧着了一般，愈发深深埋下头去，不敢看身后萧平旌那调皮的笑容。心里又是甜蜜又是羞涩，是啊，为什么母亲都发现不了的小胎记，他却能发现呢？他是这世上唯一知道自己小秘密的人，在他身上，似乎有太多她的唯一了，同样，他也是他的小姑娘成长的独一无二的见证人。
看着自己的小姑娘低下的头，多半是她又害羞了，萧平旌虽然平时说话不太过脑子，但这个时候不能调笑小姑娘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，她一向脸皮薄，再说了，他也实在是不想再到小祠堂走一趟。他突然陷入了回忆，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呢？
“林奚，林奚，让我看看你的那个银锁吧？我可以告诉你个小秘密啊”
林奚冷着个小脸，“不给，看你自己的去！我对你的小秘密也没有兴趣！”
“林~奚~，林~奚~”小家伙知道林奚最受不得这套了，她老是嘴硬心软。林奚见他委屈巴巴的样子，心哪里还硬的起来，但是嘴上还是冷冰冰的，“只能看一会哈。”萧平旌坚定的点了点头。林奚取下银锁递给了萧平旌，那小子翻来覆去看了半天，脸上露出压抑不住的失望之情，唉，没想到和他的也差不多。
林奚看他吃瘪的样子，禁不住笑出了声，“看够了吧，拿来。”
萧平旌露出个调皮的笑容，“不，我要给你带上！”林奚此刻心情好，心想他也不是什么外人，脸微微有些发红，别过脸去，轻轻说句，“恩。”
萧平旌兴高采烈的站到林奚身后，看着她白皙的脖颈，突然有个惊天的发现——那雪白的肌肤上有个粉嫩的小胎记，确实不大，若不是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。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，伸出手点了点那可爱的粉嫩，这一点不要紧，只见原先雪白的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，耳边传来林奚愠怒的声音“你做什么啊？”
却说林奚在哪里低头等着，脖子上一股凉意，她的心有点细微的紧张，突然一个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了她的肌肤，虽说母亲早就偷偷告诉过自己这小子会是他未来的丈夫，可女孩子羞涩起来那管得了那些？她感觉自己的心头涌过千百种滋味，有一种奇怪的开心，更多的是女孩子的羞涩和对平旌不守礼数的生气，萧平旌神经大条还没有反应过来，还一脸兴奋的对林奚说“林奚，你脖子上这个胎记好可爱啊！”一时间好奇心战胜了林奚的羞涩，她轻轻问道，“真的吗？”
“诶呀，真的真的，千真万确，你不知道吗？”
林奚没好气的说，“长在我脖子上我怎么会知道呢？”其实心里还沉浸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惊讶里，还有点被别人发现小秘密的羞涩。
“哈哈，林奚我发现你的小秘密喽~~”被萧平旌说中心事，林奚又羞又恼，加上之前的火气还没有消下去，这“新仇旧账”加起来，萧平旌你完了！林奚攥紧小粉拳，追着萧平旌满院子跑，“萧平旌你给我站住，姑奶奶我今天要替天行道！”萧平旌冲她吐了吐舌头，“不跑才是傻瓜呢！”
跑了几圈，萧平旌突然停下来，林奚没有预料到，一头撞进萧平旌怀里，因生气涨红的小脸更红了，急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，嘴上却不饶人，冷冰冰的说，“怎么不跑了？”
萧平旌挠了挠头，不好意思的说，“那个….刚才不好意思啊，我先前答应过你，要告诉你一个小秘密的，我不能食言啊！”
林奚心想，不错，总算知道道歉了。反正自己让他发现了一个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小秘密，现在要是知道他的一个小秘密，就不用担心他会说出去了。当然，林奚才不会承认她对萧平旌的小秘密很好奇呢！
“要说就说，不说我走了。”林奚扭头，心里默念，1,2,3
“诶诶诶，你别走啊，这个秘密真的没有告诉过任何人，你是第一个！”萧平旌赶忙拽住了林奚的袖子。上前几步，凑到林奚耳边，“我..现在…就告诉..你”男孩子灼热的呼吸烧的林奚耳朵痒痒的，但她还是努力集中注意力听着，“前几天爹爹不在，我…”萧平旌扭头向四周看了看，“我发现父王书房的书架后面有一条密道，我曾经暗中试探过爹爹和师父，他们都说琅琊山庄没有什么密道，我盯着他们的眼睛看，他们不像是撒谎的样子。以后，要是咱们嫌师父烦了，就能躲进密道里看书和练功，我要是不想跪小祠堂了也可以躲在里面，不过你得给我送点吃的。诶，林奚，你说这是不是个今天大秘密啊？！”
林奚听完，赶紧别过脸头，调整好自己紊乱的呼吸后，说“连师父和大伯都不知道的密道，会是谁所为呢？”
萧平旌站到她目前，笑嘻嘻的说，“管它呢，反正咱们有了个秘密的地方了，我只告诉你了，连大哥我都没告诉他，以后这就是咱们两个人的秘密了，你看不要告诉别人啊！”林奚若有所思的用手指轻轻敲着身后的柱子，点点头，“好，但我的胎记你也不能告诉任何人，好吗？”
萧平旌狠狠的点了点头，一脸认真的说，“这是我们两人的小秘密啊，我怎么会告诉别人呢？我珍藏还来不及呢！来，拉钩。”林奚闻言心头涌过一股暖流，是啊，他大概是这世界上最不可能出卖她的人了。她点点头，素白小手与他勾在了一起…
话说这边萧平旌还在神游，脸上洋溢着小狗一般的笑容，林奚已经不害羞了，默默走到他面前，对着他晃了晃手，见他毫无反应，明白他又在犯傻了，这次还病的不轻。林奚摇了摇头，径自向自己房间走去。眼前似乎有一抹蓝色身影，萧平旌这才回过神来，见林奚已经走远了，连忙追了上去。轻轻拉住林奚的手臂，林奚不愿与他多说，担心他又调侃自己，便挣扎着要抽出手臂，萧平旌见到林奚的反应，坚定了林奚已经生气的念头，想赶紧给她赔不是，自然是不肯松手。两人正拉扯着，林奚突然不挣扎，但林奚突然用同情的目光望向了他，萧平旌心下疑惑，见林奚朝他的背后努了努嘴，心想“完了”。僵硬的转过身去，果不其然看见了萧庭生亲切的脸庞，真是欲哭无泪。
萧庭生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，“你和奚儿，跟我去议事厅，你们师傅和黎老堂主有事告知你们。”萧平旌正暗自窃喜，远处传来萧庭生的声音，“平旌，又欺负奚儿了吧，商量完事情去小祠堂跪着。”
萧平旌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，转身看向林奚，嘴里无声的哀叹，“恩？林奚，怎么了？”萧平旌看着林奚泫然欲泣的神情，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。
林奚怔怔的说，“刚才大伯说….黎老堂主..会不会是母亲…？”话还没说完，便留下了两行清泪。
萧平旌轻声安慰道，“林奚，这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呢，不一定就是你所想的那样。我们先过去看看，好吗？不管是什么，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。”林奚擦干眼泪，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，坚定的说，“恩，我们一起面对。”
议事厅内，蔺晨看向黎骞之，微微叹了口气，方欲开口，见萧庭生领着萧平旌和林奚走进来。二人对两位老人行礼过后，林奚便急切的问道，“老堂主，不知道我娘的病情如何，”见黎骞之一脸疑惑，又说道，“老堂主是当世神医，您上山来不是为了我娘的病吗？”黎骞之笑了笑，“孩子，在你师傅面前，我可不敢自称神医。我倒是也顺便为你娘诊过脉，放心吧，她只是身体虚弱，偶感风寒，并无大碍。此番上山，是另有事而来。”
见林奚松了口气，平旌兴奋的与她对了下眼神。也不知道他看错了没有，他总感觉师傅脸上闪过一丝悲伤。
蔺晨沉吟半晌，开口说，“奚儿，恐怕你要与平旌分开一段时间。”
萧平旌听了焦急万分，结结巴巴说，“我不明白，这，这是我又做错了什么？可这与林奚无关啊，..为什么？不，不，我不要和林奚分开！”萧庭生刚要起身斥责萧平旌，蔺晨抬手制止了他。
“平旌，你没有做错什么。只是，奚儿要修行别的功夫，所以要离开琅琊山，奚儿，我且问你，你觉得最近师父教给你的功夫适合你吗？”
“徒儿不敢说适合还是不适合，只是使用起来总是感觉发挥不了自己的全部力量。”
“那就对了，平旌，你也听到了，对此我也没有办法，恐怕只有我的旧友古墓派传人云青衣才能教她，”
……….
后面其余人说了些什么，萧平旌完全都听不到了，他脑子里只充斥这一个念头，林奚要与他分开了，他从小到大最好的玩伴，他最珍惜的好朋友，他未来的妻子。。。要走了，他暗自嘲笑了一下自己，有些东西真的是失去后才懂得珍惜，现在林奚要走了，他在知道她在他的心里有这么多重身份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，他已经离不开她，与她一起练功是他一天中最欢乐的事情。有的人你不一定能感受到她的重要，因为她就想你呼吸的空气一样，每日都在你的周围。知道有一天你离开了她，才知道她的重要性，没有她你甚至都不能呼吸。萧平旌在走向议事厅的路上设想了千万种可能的困难，就是没有想过林奚会离开他，他以为他们可以永远朝夕相处，过着简单快乐的日子。他现在无法想象以后会如何，因为他根本想象不出一个没有林奚的未来，如果再也见不到林奚甜甜的微笑，他该如何走下去。从小到大，他一直是琅琊山的小霸王，要什么有什么，从未体验过失去的滋味，而他人生中第一次失去，居然是如此的刻骨铭心；从前，林奚在的时候，他会保护她，他护着他娇小的身形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，如今她走了，自己这小霸王还有什么意义，从前蔺九会拿林奚取笑他，他从来不承认，其实他很喜欢那种把他和林奚放在一起提的感觉，好像他们就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，可是以后，大概再也听不到这样的嘲笑了。这一刻，似乎每一处带有林奚痕迹的地方在他看来都是那么亲切，因为他即将失去。其实他仍旧不太懂何为妻子，何为丈夫，他只是不想与林奚分开，就是这么简单…..
萧平旌跪在祠堂里，他第一次喜欢这个地方，至少这里清静，不用去面对那残酷的事实，也许自己还是不够勇敢，他心里想到。听见身后那熟悉的脚步声，他赶紧擦干眼泪，努力的做出平时调皮的微笑来。“平旌，”果然是她啊，萧平旌心想，除了她还能有谁呢？从小到大，有多少次是在她的“不懈努力”下自己才被赶进小祠堂，可她总会默默的在旁边陪着自己，这就是对他而言独一无二的那个她啊。看见她略显僵硬的笑容，萧平旌的心里更痛了，“在想什么呢？”
“我啊，在想你的那个小秘密啊”他努力做了个鬼脸。
“你是不是找打？”林奚像平时一样冷冷怼他一句。
“逗你呢，我是在想爹爹关于这无字牌位的话，”
“恩？林奚挑了挑眉。”
“他说‘世间英灵无数，并非人人后世留名，此排位虽无字，情义却在心，但凡心中想祭之人，或是师长，或是先辈，或是故友，皆可祭拜于此位之前，以安忧思，以念长情。’我想他们在天之灵，一定会保佑你平安如意的。”
“爹爹，也会在这里面吗？”林奚喃喃道，
“会的，我听娘说，人死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，为他爱的人照亮黑暗，指明路的方向。有你这么好的女儿，我相信三叔一定会很开心的。”
林奚笑了笑：“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性子冷淡呢，什么都不太愿意说。”
萧平旌笃定的望着林奚的眼睛，“林奚，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孩子，你看着冷清，实际心软。我能感觉到，我说的每句话你都有在听，你所说的，是别人对你的看法，在我看来你是世界上最热情的女孩子，你有的时候害怕被伤害，所以用冷冰冰的样子来为自己伪装。我若是连这都看不出来，又有何脸面说与你一同长大呢？”
“你才见过几个女孩啊？”林奚淡淡的笑了笑，拍拍他的肩膀，突然留下两行清泪，“平旌，…我真的不想离开这里，…不想与你分开…但师傅这样做…一定有他的道理….我别无选择..”她的声音有些哽咽，“我们…以后…还会再见的，…对吗”林奚很想保持冷静，但她此刻控制不住自己，哪怕是别离前的一个拥抱也好。她猛地抱住了萧平旌，萧平旌双手徒劳的在空中挥舞几下，他知道的所有礼教都告诉他不能这样对林奚，可他管不了这些，他慢慢的抱住了林奚，这个从小陪他长大的女孩，喃喃道，“会的，..会的”….
萧庭生站在院子里，远远的望着祠堂里那两个小小的背影。风吹过树木，在漆黑的夜里沙沙作响。
今夜，又是一个不眠之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