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如少年初如梦

如果前方是阴影,那是因为背后有阳光

 

琅琊风云录13

第二次生死经历 @belleZying 

特别致谢 @唐允 @Sylvia 没有她们就没有这个故事。

 

第五章下(1)

山洞中亮如白昼,来路随着石门移动渐渐消失,他们完完全全处于封闭的环境中,周围安静地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,前方还有何机关陷阱也并不明了,实在是不可掉以轻心。萧平旌一手握紧林奚的柔荑,比她略向前一个身位,绷紧了神经,另一只袖中弩箭已经蓄势待发,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,气氛压抑到了极点。

地面并不平坦,沿着底部岩石的走向时起时伏,萧平旌每走一步,都需要试探地面下是否中空,留心是否有连着机关的细线,短短的几十步,却让他背后沁出大滴大滴的冷汗。

不知不觉间,他们走到了洞穴的一侧,目光流向石壁的瞬间,萧平旌呼吸一滞,激动地说道,“林奚林奚,快看!看我发现了什么?”

林奚淡然上前几步,一时也有些吃惊,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连串的壁画,画的是一种她未曾见过的剑法,心下疑惑之余,她微微侧过头,注意到萧平旌与她截然不同的反应,他一脸兴奋地研究着石壁上的武功,自言自语道,

“坐而正身,凝气丹田,如烈火燃烧,运气自任脉经橝中至天目穴,周身流转......身转纯阳,周身经脉畅通,注力于剑,气发丹田,激如奔雷,剑气自手臂阳面三阳经脉激射而出,如烈火燎原,势不可挡......”

林奚问道,“平旌,怎么了?你似乎对石壁上的剑法极其熟悉”

“林奚,这上面的招式心法与我所学的赤焰剑法有诸多相似之处,但是还略有区别,这里的武功太过阳刚,招式速度慢但威力惊人,真气运行迅猛如湍急的江流,稍不留神就会攻入心脉,走火入魔;而我所学则更为柔和,不仅身体易于承受,而且速度更快,招式衔接更为自然,至于二者为何有这么多联系,我也并不清楚。”

见林奚沉默不语,若有所思,他揽过林奚的肩膀,柔声说道,“算了,这不能算作正宗功夫,不看也罢,还是找到出去的路更为要紧,我们走吧。”

一路向前,石壁上印着大量的武功心法,但大都不适合常人练习,轻者伤筋动骨,重者可取人性命,萧平旌无奈地摇头,这样的武功若是流传江湖,也只能是为祸世人,看了这里曾经的主人也是亦正亦邪之人啊,此地恐怕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。

终于,他们来到了山洞的最后方,这里设有一张小桌,几块毛皮毯子,但大都行将腐烂,蛛网密密麻麻分布在各个角落,看来已经久无人烟了。萧平旌小心翼翼地用剑挑开蛛网,掀起一层淡淡的尘土,呛得他连声咳嗽,待尘埃落地,他在桌上隐秘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精致的盒子,以檀木为骨架,镶嵌有各色宝石,盒身雕刻有一种很古老的花纹,萧平旌似乎曾在哪里见过,可是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。

在他苦思冥想之际,林奚正在琢磨盒子上的机关,上面的形状很像传说中的“一字长蛇阵”,那么破阵只需“揪其首,夹其尾,斩其腰”,这样想着,她在无意中用手指依次点了这三个位置;萧平旌突然想起,这是二十年前一个黑暗组织的徽章,而且据资料记载,他们极善用毒,他方欲抬头告知林奚不要轻易触碰发现的盒子,转身一看,为时已晚——就在林奚碰到蛇腰的瞬间,盒子猛地弹开,萧平旌没有丝毫犹豫,果断地冲上前去,将林奚一把推开,自己却置身于一片绿色的烟雾之中。

林奚被萧平旌推开,猛地坐到地上,惊魂未定,转身想要询问萧平旌时,他已经被一团烟雾笼罩,一种极度的恐惧涌上她的心头,像一朵浓重的乌云,正预示着暴风雨的到来。

烟雾渐渐散去,萧平旌立在哪里,维持着刚才推开林奚的姿势,僵硬地一动不动,林奚尝试地喊了一声,“平旌?”萧平旌闻声扭头,林奚不禁打了个寒颤,那个她熟悉的平旌,眼底全部都是对她的关怀的平旌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睛通红,充满了嗜血和狂暴的陌生人,他一手把木盒护在胸前,一手拔出剑指向林奚,厉声喝道,“我不管你是谁,离我远一点,谁也别想从我手里夺走属于我的东西。”

林奚流下两行清泪,她下定了决心,抽出剑来,一步步向前,“平旌,你变成这样,我不能坐视不理。”

说话间,二人已缠斗得难解难分,林奚转身之际,萧平旌挥剑向她腹部刺去,林奚心头一紧,闪身躲开,但萧平旌速度太快,林奚腰间的衣物被剑划破,掉出一个粉丝的香囊,林奚趁萧平旌收力,闪身向前,一脚将盒子踢飞,萧平旌飞身去接,林奚的剑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,不偏不倚,剑身弹在他手腕,阵痛之下炽烈剑“铛”地一声掉在地上,她连忙封住萧平旌的穴位,让他动弹不得,也防止毒素进一步蔓延,萧平旌不能言语,只能用愤怒的眼光盯着她,他的眼里似乎燃起了熊熊烈焰。

一切收拾妥当,林奚微微松了口气,开始考虑如何为萧平旌解毒,苦思冥想之际,看到了地上静静躺着的香囊,她走上前去,蹲下身子,将香囊仔细放在手中打量:她并没有佩戴香囊的习惯,可这又的的确确是从她身上掉下的物件,她猛地想起,这是陆青衣在出发前交予她的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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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好,奚儿,看来你已经完全掌握这套咏霜剑法了,跟为师过来,我有话要同你讲。”林奚将剑收回剑鞘,用手背擦去薄汗,默默跟在陆青衣身后。

陆青衣坐在小几前,端起茶壶向两杯中注入香茗,空中升腾起似有似无的白雾,淡淡道,“坐。”

林奚依言坐下,“师父找我前来所为何事?”

陆青衣将茶递给她,笑曰,“奚儿,你正值芳华,怎么性子倒像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呢,明明心中焦急不已,却非要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,也不知道前些天是谁心心念念地要下山啊?”

林奚有些迟疑地说道,“可您当时并未同意啊,”她顿了顿,“自从母亲去世,您就如同母亲一般细心地照顾奚儿,虽然事关父亲之死非同小可,但逝者已矣,奚儿不愿因此让您为难,所以也就将此事按下心头。”

陆青衣微微一笑,轻轻拍了拍林奚的肩膀,“真是个心思剔透的好姑娘啊,不知道会便宜哪个傻小子,”她将茶一饮而尽,“唉,不知不觉间十年就过去了,师父看着你一点点地长大,从娇小可爱的小姑娘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,心里早就把你当成是自己的女儿了,你想,女儿下山,做母亲的怎么能不有所表示呢?之前不同意,是因为还没有准备齐全,今日你便可以出发,在此之前,我有三件事嘱咐于你。”

“师父请讲,”

“其一,关于你的体质,天生适合练习玉女心经和咏霜剑法,但凡事有利就有弊,这点我已经叮嘱你多次了,除非对方是你心爱之人,旁人一定要多加小心。

其二,这把咏霜剑跟随我多年,伴我出生入死,你即是我古墓派传人,便应当持有此剑。”陆青衣从身旁取过剑,递给林奚,继续说道,“此剑原有两把,另一把名为炽烈,相传原为古乌孙国的少年将军特请高人打造,在文定之喜日赠与未婚妻。后来,两人未来得及成亲,少年将军出征被生擒,其未婚妻提剑上阵营救,却双双共赴殉难。此役之后,乌孙灭族,一对碧剑被一山人所拾,流传至今。”

林奚用手轻敲三下桌子,端起茶杯饮一口,问道,“那另一把现在何处?”

“炽烈嘛,”陆青衣露出了然的笑容,“自然是在蔺晨手中了,至于他会传予谁,我想你再清楚不过了吧?”

林奚脸上泛过一抹红霞,点点头,有些羞涩地垂下眼眸,陆青衣握上她的手,“奚儿,我能看出来你心悦于他,咱们江湖儿女,不必学寻常女儿家的扭扭捏捏,你与他青梅竹马,便是有缘份,你若能与他相逢,切莫因为犹豫错过了自己的心爱之人,那样......终有一天会后悔的。”说着,她无声地留下两行清泪。

“师父.....”林奚轻轻唤陆青衣一声,担忧地看着她。

陆青衣擦去眼泪,淡淡一笑,“不必担心我,只是一时有些感伤罢了。”她神色忽然严肃起来,“这第三条,你一定要牢记,你天生慧根,自小便随我修习药理,各种毒药和解毒之法你都了然于胸,寻常的的毒药,有我给你九转雨露丸都可保你无虞,但有一种毒,你需多加小心。此毒名为寒炎融魂,有多种剧毒草药熬制成浓浆,再将结晶碾为粉末,最后成品为绿色,色泽晶莹剔透即为上品。原料中特殊的有两种,一为火焰花,一为冰凝草,二者本无毒,但与血蟒枝粉末混合后便成了剧毒。说是剧毒其实并不大确切,此毒制法奇特,毒效也奇特,不取人性命,专门攻击人的意识,使其出现幻觉,敌我不分,与他人纠缠搏斗而死。它虽不致命,可却可同时取多人性命,也因此它为天下十大奇毒之一。”

“那,可有解毒之法?”林奚急忙问道。

陆青衣点点头,“有,但极其凶险,第一步,需封住中毒者的天檀穴,百会穴,翳风穴和太渊穴,阻止毒素扩散,着与我传授与你的寻常解毒方法一致。第二步,”她取出一个黄色锦囊,递给林奚,“服下这龙心九叶丹,这些天我便是为你准备此药,此药原料极为稀有,世间恐怕仅此一粒,你好生保管,并以真气打通对方的日月穴等周身穴位。”

“师父,这听来并不凶险啊?”

陆青衣点点头,“这些的确算不得什么,最为凶险的第三步,就是——等。”

“等?”

“没错,此毒攻人心智,药物所能只是尽量去除毒素,而能否醒来,还要取决于中毒者求生欲望是否强烈,只能等,谁也帮不了,若心智坚定,从迷障中走出,内力会有大幅提高,反之,则回天乏术。奚儿,世人皆称我等为神医,殊不知,再好的医术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,你若遇人危难,尽力相助即可,生死有命,不必强求。你我都明白,这世上哪里有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啊!”

“师父的话,奚儿铭记在心。”

“奚儿,对与错,唯心而已。师父只愿你能觅得良人,一生平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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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奚默默收起锦囊,走到盒子前,定睛一看,果真是绿色粉末,她无力地垂下手臂,沉默半晌,握紧双拳——他决不能有事,否则她的余生也是黯淡无光。

她走到萧平旌面前,直视他愤怒的眼神,强迫他将解药服下,很快,他就似脱力一般昏迷过去,林奚心下一惊,此毒比她想象中还要可怕,连忙运气于掌,打通他周身穴位,她取出些衣物,扶着萧平旌躺下,握紧萧平旌的手,静静地等待着命运的安排。

林奚端详着他,他高挺的鼻梁,坚毅有力的下巴,略有些小的眼睛,他的一切,都吸引着她。几天前的夜里,他还在与她调笑,逗得她玉脸微红,轻轻锤着他;如今,他却面色苍白地躺在这里,命悬一线。那一瞬间,她以为自己难逃一死,可他却奋不顾身地救了她,他总是如此,危难关头首先想到的是她的安全,她何其幸运,能得此良人倾心,同历风霜。

她抚摸着他的脸庞,从何时起,他已成长为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男子汉呢?若说相逢时,她对他还微微有些陌生,十年来的思念占据了一大部分,她还有些怀疑、矜持和羞涩,那么现在与他经历了这么多,她的整个心里已经充盈着他的一切,他俊朗的面容、矫健的身姿,最最重要的,他对自己的万般疼爱与体贴,面对他,她最后的一丝矜持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,至多只能维持面上的清冷,可内心深处对他却是无比的依恋,可她本不是那种小鸟依人的寻常女子,她是古墓派的传人,修习的是最上乘的武功,她不需要依靠任何人,她是冰山上的一朵雪莲,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,可面对他那种无意识却又无微不至的关心,她却把持不住自己,只想沉溺其中,希望被他牢牢地拥在怀里,而且她心知肚明,这不是情欲,也不是玉女心经的缘故,而是她已经完完全全把自己的心交付予他,认定他就是那个对的人,此生她只愿与他缔结鸳盟,生死相随。

过了许久,他还是毫无动静。她的理智被击垮了,眼中的两股清泉缓缓流淌,“平旌~,你能听见我的声音么?”她喃喃道,“十年来,我每天都在想你会变成什么样子,可你,”她的声音有些哽咽,“却比我想象中好太多,你保护着我,陪伴着我,我无法想象想象没有你的日子该如何度过。你醒过来好吗,我还有很多话没有同你讲,我还未与你举行婚礼,我们还要度过一生,这是你答应我的......”

她服在他身上,无助地哭泣着,肩膀一耸一耸地抖动着,似乎要把这十年的痛与苦,伤与悲都要发泄出来。”

一双大手缓缓覆在林奚的玉背上,“奚儿,说了可就不能反悔喽。”萧平旌清朗的声音传来,好似天籁一般。

林奚一瞬间又恢复到平日的清冷,只有面上的泪痕诉说着她的伤恸,静默无言,臻首轻轻伏在萧平旌胸前,任由他缓缓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庞,双臂紧紧揽在他腰间,萧平旌微微一笑,双手稍稍用力,揽过她的腰,将她抱在自己身上,抵上她的额头,“有你这么个绝世美人在,我怎么舍得离开?”

林奚没有言语,半晌,盯着他的眼睛,低语道,“不要离开我。”

萧平旌点点头,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,手臂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背,安抚着她,“不会了,再也不会了。除非死别,绝不生离。”他缓缓说道,向她倾吐着一个古老的誓言。